第265章 脸大

叶染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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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易白这一声疑问里含着淡淡的讥诮,“我能帮上老夫人什么忙?”

    语气中的疏离越发的明显。

    邰老夫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婉妃的事火烧眉毛,不能不张口,“婉妃娘娘中了奇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我想请你给她断一下到底中了什么毒。”

    易白轻笑一声,“老夫人为何会认为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这……”邰老夫人皱皱眉,先前在宫里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况且出自皇后之口,难不成还有假?

    “你就不会想想,太医院束手无策的到底是婉妃身上的毒,还是权势遮天的某位人物?”

    这话一出,邰老夫人当即吓白了脸,忙四下扫了一眼,确定这地儿没人才稍稍放了心,又瞪着易白,“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老夫人心里有面镜子,照照就知道,何必自欺欺人?”

    这下,邰老夫人脸上半点血色也无了,倒是把眼睛给急红,“阿白,这可是掉脑袋的话,你怎么能随便乱说呢?”

    易白毫不在意地轻嗤一声,“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何惧掉脑袋?”

    邰老夫人见他张口就来,连一点点的避讳都没有,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悠闲,她拼命克制住情绪,“那你给我句准话,能不能帮我?”

    “非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要做的事情极其的冒风险,等同于把整个邰家放到火架上烤,老夫人可曾仔细考虑过后果了?”

    把昨儿邰老夫人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堵得邰老夫人脸色青青白白,明灭不定。

    如果说邰老夫人还不能从易白的言语之间嗅出点苗头来,那么她往后也不配继续坐在家族嫡母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了,可是嗅出来归嗅出来,那到底是一条人命,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没了吧?“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当然可以救她。”易白仰起下巴,看着皇城方向,幽幽道:“反正宣宗帝和朱太后,你们邰家横竖都得得罪一个,你自己掂量想要得罪谁,如果想好了要救婉妃娘娘,那我或许可以尽点绵薄之力。”言外之意,你想好了要得罪朱太后就只管救婉妃,而一旦救了婉妃,你们邰家就默认选了阵营,与朱太后为敌,也便是与我同一条船。

    邰老夫人脸色一变再变。

    一直以来,邰家听从的都是宣宗帝的指令,毕竟这位才是当权者,他让邰家做什么,邰家身为臣子,自然莫敢不从,可是谁能想到,宣宗帝背后竟然潜伏着一只随时伺机而动的猛虎,而这猛虎不是旁人,正是他生母朱太后。

    难怪前段时间邰家在朝为官的大爷无意中提及太后似乎对邰家很不满,当时邰老夫人只当是哪个地方做得不尽人意,惹太后不快了,如今看来,邰家不是某件事做错了,而是邰家选错了阵营,成了太后施展野心的最大阻碍,她有心除之,所以先从后宫开刀,斩断邰家一大后台。

    “怎么样,老夫人想好了吗?”易白问:“你们家是打算保婉妃娘娘而得罪暗处的某人,还是打算弃了她自保?”

    自保?邰老夫人冷笑,婉妃能得“帝宠”,完全是因为背后有邰家,否则谁不知道宣宗帝专宠秦贵妃一人,婉妃一旦死了,邰家与皇族便彻底失去了联姻的这层关系,君心难测,或许宣宗帝会趁热打铁再往邰家挑一位姑娘去补上这空缺继续维持关系,又或许,他一怒之下让整个邰家覆灭,总而言之,这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对于邰家来说,这是个难上天的抉择,保与不保都会得罪朱太后和宣宗帝这对母子的其中一方,“这件事我做不得主,得回去商议。”

    “听闻婉妃娘娘病得不轻,老夫人可得抓点紧,否则等她两眼一闭,你们便是再有主意,也于事无补了,您要是考虑清楚了,就来前面这家茶楼,我自会现身见你。”

    邰老夫人想吐血,惨白着脸回到马车上,贴身嬷嬷问她什么,她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易白站在巷口,直到目送邰家的马车离开他才走。

    邰老夫人回到府上,几位爷一下衙,她就让人请到了议事厅。

    瞧见老娘面色凝重,儿子们面面相觑过后谁也不敢先开口,安静等着。

    邰老夫人抚了抚胸口,尽量平复情绪,可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掩饰她被气得肝疼的事实。

    “我今儿找你们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们兄弟几个的意见。”

    “母亲您说。”大儿子毕恭毕敬。

    “早前我入宫去看过婉妃娘娘了,情况不太妙。”

    几位爷脸色俱是一变,“怎么,太医们都没辙吗?”

    太医倒是有辙,无奈脑袋上被权势压着,邰老夫人闭了闭眼,“婉妃娘娘的生死,决定了邰家今后在朝中的地位,你们都说说吧,到底该不该救娘娘?”

    三儿子一脸纳闷,“母亲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娘娘病了,自当是该救的,难不成咱还能眼睁睁看着她有事?”

    三儿子脑子简单,邰老夫人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关键性的话,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大儿子,大儿子一向是个做事沉稳的人,自己提示得这么明显,他不可能听不出来,那么,想来能给她出出主意。

    “母亲,此事非同小可。”大儿子的确是听出点端倪来了,脸色甚至比他老娘的还凝重,“您此次入宫,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错。”邰老夫人点点头,“正是因为听到了风声,所以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找你们兄弟几个商议。”

    这对母子说话就像在打哑谜,把其他几位弄得一脸懵,完全不知所云。

    大儿子脸色一沉再沉,“我原先还以为是自己的直觉出错了,没想到都是真的。”太后与皇帝离心,而她眼下最看不惯的,就是邰家。

    邰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大儿,果然还是年长些要让人省点心,“那你说说,救还是不救?”

    大儿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或者说,他为难。

    照理,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太后有了那见不得人的野心,她也蹦跶不了多久,因为世俗不允许,律法不允许,文武百官更不允许,可是说句实话,但凡与朱太后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有一种想法——宣宗帝跟朱太后比起来,简直弱成一只小白兔。

    明面上,宣宗帝掌权乃天经地义之事,邰家也该坚守阵营做保皇派,可想想,保住婉妃就彻底得罪了朱太后。

    得罪宣宗帝与得罪太后的后果,那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下场。

    上次栖霞长公主出嫁之前,有几个世家的纨绔子弟在外头花天酒地的时候说错了话,带累了整个家族被狠狠削了一顿,即便是到了现在,那几个世家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栽在谁手上了,可他却看得很清楚,背后动手的人是朱太后,朱太后在算计和处置人这方面是个什么段位,他再明白不过,“要不,咱想个法子吊着婉妃娘娘一口气,既不让她好起来,也不让她就这么死了?”

    邰老夫人眯了眯眼眸,似乎也只有这样了,虽然这么做有点两边得罪人,但婉妃半死不活,皇帝不可能继续宠幸她,太后那边总不至于盯着一个失宠的妃子不放。

    而邰家也能借此机会削减削减之前的锐气。

    思及此,邰老夫人忽然想起先祖隐世的初衷,太祖皇帝时期,邰家是大族,可就是因为被牵连进了夺嫡之中,先祖为了自保,不得不狠下心隐退,所以到了邰老夫人的上辈人,邰家都一直默默无闻,直到陆清绾的出现。

    说起来,邰家能入世,全都亏了那个女人,以前不明真相,邰老夫人一直以为真是邰家子孙太优秀而得了先帝青睐,从易白口中得知真相以后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先帝之所以重用邰家,完全是出于想把邰家紧紧攥在手心里以此来把控某些事,只是先帝怎么都没想到,邰家发展之迅速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以至于后来在也没法控制邰家。

    打定了主意要吊着婉妃一口气不让她死,邰老夫人第二日就去了易白所说的那家茶馆,易白似乎就在这附近,没多久便如约而至,依旧是戴着个帷帽。

    老夫人开门见山,“我想清楚了,不让她死,也不完全救她。”

    易白马上反应过来,“这么说,你们打算吊着她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邰老夫人唉声叹气,“救是罪,不救也是罪,索性采取最保守的法子。”

    “看来老夫人的确是有认真考虑过,只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易白指尖在杯沿上打转儿,语气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你!”邰老夫人气得肝疼,她没想到以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如今露出真面目来竟然是个轻易碰不得的硬茬子,可偏偏如今受制于人,非求他不可,“阿白,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也当明白我的难处,女儿的仇,我比谁都想报,但我是邰家主母,一举一动甚至是一言一行都关乎着整个邰氏家族的生死存亡兴衰荣辱,处在我这个位置,必须为了家族考量,不能一意孤行,否则我非但换不回女儿的命,还会把其他的族人给牵连进去无辜丧了命,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易白沉吟片刻,“老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处在你的位置,是为了家族考量,那么,处在我的位置,便是为了我自己考量,我本就是早该死了的人,贸然露头是很危险的,没必要为了你们家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对我来说,命比什么都重要。”

    “阿白!”邰老夫人气得狠了,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你非得要用这样的语气同外祖母说话吗?”

    “我并非易家人,更不是邰芷云的儿子,你犯不着这时候来同我攀亲。”易白很不客气,他或许在很多人际关系方面处理得不是那么的尽人意,但有个道理他是明白的,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况且,他对邰老夫人也没有多大的亲情。

    说到底,现如今两个人能坐在茶楼里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过是打着亲人的幌子行着互相利用的事罢了,邰家想保住婉妃,却又不敢明着得罪太后,所以便想请他出面帮忙把婉妃身上的毒解掉一半,造成苟延残喘的局面,而婉妃仅剩的一点利用价值,就是这最后一口气,它既能打消太后争锋相对杀了婉妃的念头,又能牵紧邰家与皇族之间的这条线不让它轻易断了。

    要说狠心,要说无情,对比起邰家,易白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邰老夫人额头上青筋直跳,这时候哪还会管对面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外孙,只想早些找到能给婉妃解毒的法子,太后想来早就和太医院通过气了,那些老匹夫的话都是不可尽信的,那么她现在唯一能找的人就只剩易白一个。

    “你开个条件。”事到如今,不得不低头,邰老夫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

    “很简单,我可以帮你们治愈婉妃娘娘让她与从前一般无二。”

    邰老夫人直摇头,“不行,这样一来可不就得罪了太后?”

    “那你想婉妃死吗?”

    邰老夫人还是摇头,“我要她半死不活。”

    “固执!”易白冷笑一声,“老夫人倒是理所当然,想左右逢源,可在我看来,你这种行为很愚蠢,无疑是在给邰家埋下祸根,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太后与宣宗帝总要有一方彻底完败退出这场游戏,要么,太后放手自此不问政事颐养天年,要么,皇帝成傀儡太后垂帘听政,你两边讨好,万一宣宗帝成了最后的赢家,你觉得你们邰家在北燕还能有立足之地?”

    邰老夫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她却更赞同大儿的话——如今看似宣宗帝掌权,实际上,宣宗帝背后还有个潜伏者朱太后,皇都各大世家的一举一动,想必都逃不过朱太后的眼线,如果这时候他们利用婉妃来做文章从以前的保皇派转到中立派来,那么将来不管谁赢了,邰家都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一旦过早地选择了阵营,那么将来自己这方的败了,邰家也就只能跟着败。

    “邰家从一开始就站的宣宗帝,你以为就算你们改中立,太后就能放过邰家?”易白很清楚邰老夫人在打什么主意。

    “那你说,当如何?”邰老夫人也是彻底没主意了,易白说的并非没道理,邰家此前一直是宣宗帝手里最得力的一柄利剑,如今突然中立,以太后那完全不信任何人的多疑性子,不会怀疑才怪了,那么,邰家与其战战兢兢地在中立派摇摆不定,倒不如拿出勇气来赌一把。

    “这盘棋,我赌宣宗帝赢。”易白用杯盏在桌上比划了一下。

    邰老夫人面露犹豫,“可是……”太后的实力明显比宣宗帝要强很多,再有“孝大于天”这层礼法压制着,宣宗帝根本就动不了朱太后,他拿什么来赢?

    “自古没有女人当政的道理。”易白道:“哪怕她再有三头六臂通天本事,于礼法不合,那就是大逆不道,就算她是皇帝生母,也得依着律法处置,在这一点上,宣宗帝这个合法的叶家江山传承人便站了绝对的优势,而朱太后到现在都不敢有过分明显的动作,很显然也是在忌惮礼法,那么她在忌惮的同时,一定在琢磨能让文武百官乖乖闭嘴看她垂帘听政的法子,老夫人大可以仔细想想,现如今的局面,有几个是敢站出来同意太后垂帘听政甚至是掌握大权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宣宗帝哪怕再弱,他也是以帝王的身份和权威存在的,这种时候站出来支持朱太后掌权,与谋反有何分别?说不得宣宗帝还留了后招,专门对付最先出头的人,邰家可不能败在这上面。

    易白继续分析,“关于朱太后,但凡在朝中混出点名堂的人都能感知到那么几分,只不过一个个装傻充愣不敢点破罢了,那么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领头,趁着朱太后的野心刚萌芽,狠狠掐断它,毫无疑问,邰家来做领头人最适合,因为你们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最大。”

    邰老夫人沉默了,易白绕这么半天弯子,她又岂会听不出来,无非就是易白有法子把婉妃娘娘给治愈,那么这样一来,邰家就等同于直接向太后宣战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昨个大儿的那些话,一会又是邰家今后的命脉走向,各种纷乱搅和得她脑仁疼。

    易白也不急,安静地喝着茶看她怎么说,反正他笃定到了最后老夫人一定会选择站宣宗帝。

    邰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宣宗帝是真命天子,正宗的叶家江山传承人,站他比较保险,只不过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阿白,你是不是提前推演过星盘了?”

    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星象推国运更是他的长项。

    易白不语,算是默认。

    邰老夫人心神一震,“那你能否告诉我,你推出什么来了?”

    “天机不可泄露。”易白随便敷衍了一句。

    非是他故作神秘,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推演过,旁人不知,还以为推演星盘只要仰着脑袋随便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实际上哪有这么简单,推演星盘是很费心力的,他如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去做一件极其费脑子的事了,况且易白又不是想篡位,就算看了星盘也于事无补,他想做的,不过是离间这对母子,让宣宗帝失去民心,把朱太后的野心暴露于人前供百姓唾骂而已。

    “不过,我敢保证,邰家站队宣宗帝是没错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说,国师对于这方面的话那就是定心丸,邰老夫人之前满心的浮躁都退了下去,整个人松缓不少,心一定,“好,邰家站队皇上。”

    戏做全套,易白随后问了问邰老夫人关于婉妃娘娘的症状,最后让茶楼的小厮取来纸笔把解药方子写下来。

    邰老夫人拿过方子以后就离开了,老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

    有了易白的方子,婉妃便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朱太后怒得摔东西,“传太医院使!”

    她倒要问清楚究竟是谁给太医院那帮人的狗胆竟然把婉妃给治好的!

    太医院那边也早就收到婉妃大好的消息,一个个急得后背直冒冷汗,这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太后那边就来人了。

    太医院赵院使战战兢兢跟着宫人来到寿安宫,抖手抖脚地给太后请了安。

    朱太后嘴角笑意狰狞,“赵太医,哀家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赵院使马上道:“娘娘明察,太医院并没有任何人给婉妃娘娘开过方子。”

    “那她是本事大了自己恢复的?”朱太后满眼的讥诮,声音都凝结了一层冰。

    “回太后娘娘的话,与太医院无关,老臣听闻是邰家老夫人在外头请了神医给开的方子,婉妃娘娘服下以后就奇迹般地好过来了。”

    朱太后脸一阴,“邰老夫人?”

    “是。”

    朱太后死死攥住茶盏,仿佛要徒手将其捏成碎片,“好好好,邰家果然是好样的,没让哀家失望。”

    这声“倒好”夸得何其有深意,赵院使又止不住地颤了颤,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很多时候他们都不想掺和进来,但太医院是宫中各位主子争斗的“利器”,他便是想洁身自好也难免被那么些有心人强行拉下水。

    主子们有权有势,就喜欢花钱使鬼推磨,而这么大个太医院,贪名图利的“小鬼”大有人在,收了银子就替人办事儿,办的还都是缺德事儿,赵院使在这上面没少背锅,可见他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这次婉妃娘娘的事,太后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打过招呼——谁要是敢救活婉妃,谁就顶替婉妃去死。

    姿态之高,语气之狂,让太医院一众太医手抖心颤,所以不管邰家那头如何逼问,他都得一口咬死了查不出来。

    好在他每日都有让人盯着婉妃那边的动向,所以才会知道婉妃喝的药是邰老夫人私自带来的方子,否则这会儿指定是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撵走了赵院使,朱太后头疼地揉着脑袋,掌事嬷嬷从外面进来给她奉参茶,关切地问:“太后娘娘可是又头疼了,奴婢给您揉揉。”

    朱太后倒也没异议,等掌事嬷嬷绕到她后面开始轻揉的时候才吭声,“你说这婉妃,她怎么能好起来呢?”

    在寿安宫待久了,这些个伺候人的人精多多少少会看出点猫腻来,尤其是太后某些不可告人的野心,于是,聪明的都选择当鸵鸟。

    “那是婉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掌事嬷嬷如是回答。

    朱太后几不可见地皱皱眉,敏嬷嬷是姜嬷嬷陪嫁去南凉以后新提拔上来的,朱太后只是觉着她做事老实可靠,至于其他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曾透露给她,所以这位掌事嬷嬷并不像姜嬷嬷那样能给朱太后出谋划策甚至是开口反驳朱太后的决策。

    想到姜嬷嬷,她就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堂堂北燕第一美人,皇帝的亲妹妹,想要什么样优秀的夫婿没有,偏偏上赶子跑去和亲,虽然朱太后以强硬的手段封住了外头好事那些人的嘴巴,但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这么急着嫁过去,八成是肚子里有货了,就算肚子里没货,肌肤之亲总是免不了的,否则她慌什么?

    一想到这些,朱太后就忍不住捶胸顿足,以前眼光那么高的人,到最后竟然挑了南凉贤王这么个不上不下的货色,真是气煞她也,更关键的是,那个逆女,那个逆女她怎么能年纪轻轻就把身子给了人,这不是自贱身份是什么?

    儿子为了个老女人整天跟她抬杠也就算了,女儿还背着她做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来,这俩兄妹,非得要把她活活气死才肯罢休吗?

    而此时此刻的叶筠在南凉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下去,朱太后并不知情,若晓得叶筠中了那种毒,一准直接背过气去。

    敏嬷嬷瞧着太后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难看,当即吓了一跳,以最快的速度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可是奴婢手重弄疼了你?”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朱太后摆摆手。

    “是。”敏嬷嬷什么都不敢多问,嬷嬷退下去。

    待人走远,朱太后才起身走出殿门,吩咐寿安宫的太监总管,“摆驾明瑟殿。”

    这是要去看婉妃娘娘了,沈公公不敢多问,让准备就准备,领着一档子人浩浩荡荡去了明瑟殿。

    婉妃听到唱名声,刚要起身出去跪迎,太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内殿,来得挺快。

    婉妃大惊失色,一骨碌从榻上跌下来,顺势伏跪于地,大气不敢出,“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虽然邰老夫人什么都没跟婉妃说,但她在这宫中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哪里不明白太后不待见自己,再加上人天生对于上位者的敬畏之心,算下来,婉妃是很怕朱太后的。

    “既然没好全,那还跪什么,起来吧,让哀家好好瞧瞧,给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太后弯下腰,尖锐的护甲戳在婉妃的下巴上,再往下移,直接将她下巴托起来。

    婉妃完全不敢与朱太后对视,眼神因为慌乱而闪躲。

    瞧她这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朱太后心头冷笑,装什么呢?反正装得再无辜,也不会让她生出半点怜悯之心来,反倒是会更加的厌恶。

    起身后,婉妃依旧是低着头,因为先前不知太后要来的缘故,身上燥热,衣服穿得单薄了些,妆容也未整理,看在寿安宫过来的那群宫人太监眼里,那就是仪容不整,衣衫凌乱,没规没矩。

    婉妃心中直呼冤枉,为什么没人提前告诉她太后要来?

    朱太后要的就是给她来个措手不及,会让人提前通报就见鬼了。

    “这两天来宫里看你的,是邰家老夫人吧?”太后已经落了座,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是。”婉妃身边的宫人马上找了件轻薄的外衫来给她套上。

    朱太后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看来皇帝对你们邰家不错啊,老夫人都有想入宫就入宫的大权了。”

    婉妃脸色一白,“老夫人来之前都是跟皇上那头打过招呼的。”言下之意,错不在邰老夫人身上,您要找,就得去找皇帝。

    朱太后脸色阴了一下,吓得婉妃心惊肉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对方做得十全十美,你也能挑出毛病来,朱太后可不就是这样,越看婉妃,那心头就越不痛快,索性再没有逗留的心思,站起身来,瞅了婉妃一眼,“不舒服就好生歇着,不该你管的,不该你操心的,你最好别强出头,对你没好处。”

    婉妃自然明白太后说的是什么,整个北燕后宫,除了秦贵妃,就属她最得宠,而皇帝对秦贵妃是真宠,对她么,那都是做给邰家人看的把戏,若她不是邰家女儿,皇帝保不齐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婉妃同别的宫妃一样,都渴望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可是她又与别的宫妃不同,因着母族的关系,宣宗帝确实“宠爱”她,朱太后却是把她视为眼中钉,来自太后的压力自然是她万不能承受的,所以两厢一对比,她反倒希望皇上别再把那些逼出来的“宠爱”放到自己身上了,让她做个安安静静的宫妃过完下半辈子就好。

    “是,妾身明白。”这是出自真心的话,反正皇上的心思又不在她身上,何必每次都过来做样子,他把自己逼成这样,她看了也不好受。

    朱太后摆驾回宫的半途中,见着漪澜殿的宫女慌慌张张拎着个包裹往外头走,若是鼻子灵敏一点的人就能闻出来,那包裹里全是血腥味。

    朱太后冲着敏嬷嬷使了个眼色,敏嬷嬷会意,三两下追上那宫女将其拎过来。

    太后坐在御辇上,轻轻挑开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手里拿的什么?”

    那宫女哪里想得到会这么巧碰见太后銮驾,惊得没了声儿,只是不住地颤抖。

    朱太后没什么耐性,直接示意敏嬷嬷打开,顿时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太后胃里翻江倒海,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里面是什么?”就算没吐,那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了,朱太后厉声喝了一句。

    敏嬷嬷捂着鼻子,捡个树枝扒拉两下,站起来回话,“太后娘娘,是一只猫。”

    “死猫?”朱太后眯着眼。

    “对。”敏嬷嬷如实汇报,“看样子是被人给宰了,手法相当地残忍,七窍来血,骨头全都碎了。”

    朱太后是相当喜欢猫的,寿安宫里就养了一只雪里拖枪,毛色纯白,唯独尾巴尖上一点黑,还是当初栖霞长公主叶筠不知从哪儿弄来送给她的寿礼。

    当下一听,怒火中烧,“谁杀的?”

    那宫女抖手抖脚,不敢说。

    “不说?哀家便像宰这只猫一样宰了你!”

    宫女吓得脸色大变,忙求饶,“太后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说,是…是漪澜殿的贵妃娘娘。”

    “秦贵妃?”朱太后言语之间不觉就带上了咬牙切齿味道,“她为什么要杀猫?”

    宫女生恐太后娘娘动怒,不敢隐瞒,“早前这只猫抓破了贵妃娘娘喜爱的月华绸衣裳,娘娘一怒之下就……”

    “就如何?”

    “就活活把猫儿给掐死,似乎还不解气,又找来匕首一刀一刀地把猫身给剖开……”

    “够了!”太后胸口急剧起伏,脸上的愤怒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可怕,吩咐敏嬷嬷,“摆驾漪澜殿。”她倒要看看,这位小人得志的秦贵妃到底有多大脸敢在这后宫为所欲为,不过是件衣服而已,你要弄死这只罪魁祸首猫可以理解,但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这是在杀猫还是借猫出气呢?

    漪澜殿这位主儿跟明瑟殿那位显然就是两个极端,明瑟殿那位说句话都得掂量半天,一看到太后就吓得抖抖索索,而漪澜殿这位,脸特别大,直接差人出来告诉太后,她刚刚在午睡,还来不及整理仪容,请太后担待着些,说白了,就是让太后在外头等着。

    敏嬷嬷大怒,“放肆,哪有让太后等宫妃的道理?”

    传话的宫女“嘘”了一声,“皇上也在里头呢,这会儿刚睡着。”

    这一听,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必是这俩人大白天的不要脸关起门来行那事,末了,赶上太后过来,秦贵妃没脸就这么出来见太后,所以要先收拾收拾。

    好嘛,反正都已经习惯了秦贵妃的不要脸,朱太后索性就破例一回,坐在外头等。

    哪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秦贵妃出来的时候,显然已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清洗更换了一遍,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那张脸更是还残留着某些可疑的绯红色,看起来滋润得很。

    秦贵妃还没说什么,朱太后就是一声厉喝,“跪下!”

    秦贵妃愣了一愣,倒是没多话,等丫鬟把锦垫拿来,她才缓缓跪在上面。

    朱太后马上给敏嬷嬷递眼色,敏嬷嬷走下去,毫不客气地把锦垫扯了起来,秦贵妃猝不及防,一下子倒在地上,脸上没什么特别反应,人却是跟着就直接站了起来。

    “哀家让你跪,你敢抗旨?”朱太后气得脸色铁青。

    秦贵妃嫣然一笑,“太后娘娘,皇上方才还夸妾身的这双腿又白又嫩又长又直,不能受到丁点的损坏呢,否则会破坏了美感,妾身是皇上的女人,自然要听皇上的话,这地板又冰又凉,还硬邦邦的,妾身万一跪出个好歹来,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呢?”

    话都还没说完,寿安宫跟过来的婆子们早就臊红了脸,心里都默默啐了一口,没见过这么轻贱的女人,竟敢把她跟皇上行房的那些私密事拿来太后跟前炫耀?说她脸大,她还连脸都没有。

    “娼妇!”

    朱太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秦贵妃毫不在意,笑得越发甜了,“太后如果觉得妾身是娼妇,那就是吧!”

    这话在隐喻什么,朱太后又岂会听不出来——秦贵妃是娼妇,那她儿子宣宗帝是什么?

    朱太后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上这找罪受,明知道宣宗帝把这个女人当成宝贝疙瘩似的宠,可她这个当娘的就是毫无办法。瞧瞧,这个女人整整大了她儿子十五岁,与她也差不了多少,可就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反而透着一股子成熟妩媚,难怪会把她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再这么下去,北燕的江山早晚得毁在这个小娼妇手里。

    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朱太后又问:“皇帝既然在,为何不出来接驾?”

    秦贵妃毫不避讳地道:“太后娘娘来之前,皇上操劳过度,体力不支,睡过去了。”

    “啊呸!”朱太后直接炸毛,腾一下站起来怒指着她,“秦氏,你脸呢?”

    秦贵妃眼含笑意地望着朱太后,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太后的威严给吓到,“妾身说的是事实,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内殿看。”

    朱太后险些崩溃,身子气得发抖,脸色铁青到不能看。

    所以,一物降一物这种说法还真挺准,朱太后是个什么性子,想必整个后宫没人不清楚,就连林皇后见了,那也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生恐哪里做得不周到,其他宫妃就更别说了,从婉妃就能看出来,然而在这么多女人中,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例外,秦贵妃,她算是头一个敢与太后顶嘴甚至是把太后气得肝疼吐血还能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宫妃,靠的,就是宣宗帝无法无天的宠爱,而这个人完全不懂得收敛,宣宗帝越宠,她就越放纵,与太后这么拌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唯有这次是把太后气得最狠的。

    朱太后听着她嘴里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辞,恨得咬着牙根,“来人,给哀家狠狠掌嘴!”

    “朕看谁敢!”敏嬷嬷还没动手,宣宗帝冷鸷的声音就从内殿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