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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话的时候, 嘈杂如菜市场的警局里，有一瞬间像是被人用遥控器调低了音量的电视。
他说完后, 其他声音才重新响起。
“……初中生打得成年混混头破血流？这么能干的？！”
“陈师兄。”
“我错了, 我不说话，那个曲奇能不能在给我一包？啊, 蛋挞？亲手做的？谢谢谢谢！”
叶卫丹就看到那个应该是老院长喊来的青年, 在小胖子面前蹲下。
小胖子早在青年走到他面前时就止住了哭声，只偶尔抽泣一下。青年接过两个蛋挞，一个张嘴咬下一半，一个举到小胖子面前, 问：“吃吗？”
小胖子接过。
从他一片空白的表情看，叶卫丹觉得，青年就算给他的是一瓶敌敌畏, 他也能什么都不看地喝下去。
叶卫丹想得也没错, 小胖子接过蛋挞后一口咬下, 忘记蛋挞下方还有锡纸蛋挞托。
“噗哈哈哈哈哈。”
然后把蛋挞给小胖子的青年立刻十分恶劣地笑了。
眼看小胖子又要哭出来, 青年才道：“没事没事, 不要觉得自己蠢, 毕竟被帅哥哥请吃蛋挞——”
“陈师兄, 那两个蛋挞是我请你吃的呀。”
“——咳咳，被这么帅的大哥哥邀请分享漂亮姐姐亲手做的蛋挞, 会有小失误是理所当然的, 我都习惯了。”
“……”
虽然很想表现出我不理你的意思, 但叶卫丹也忍不住在旁边认真听这个青年说的话。
听到他这么说后, 叶卫丹一脸无语。
……这个人，和他想象出来的死脑筋优等生，好像不太一样？
不对，是完全不一样吧！
看到青年用油腻手指掐小胖子脸的叶卫丹想到。
“我说你啊，刚才哭什么呢？”青年掐着小胖子脸问。
“呜……我把人打伤了……”
“但至少你自己没被人打得头破血流吧？嗯？”
青年左右打量，道，“看不出来什么伤，皮糙肉厚啊真是。”
“……可是我把人打出血了……呜呜呜……”
“嗯，我知道，然后呢？”
“爸爸妈妈马上就会来……他们会打死我……呜呜……”
“会把你打得头破血流吗？”
“……嗝？”
“有想过自己被打得头破血流会怎么样吗？很可能送进医院说不定根本不会挨打了哦，这样很好对不对，所以你是更想要父母担心伤心呢，还是想要他们生气呢？”
“我……我两个都不想……”
“哦，那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我不该翻墙逃课去网吧……”
“嗯，对，不要哭了，待会儿好好和父母道歉——师妹，再给我两个蛋挞！”
依然是两个蛋挞，依然是给小胖子分了一个，肚子饿得叽里咕噜的叶卫丹面无表情，而青年则已经站起，到另一边和这个派出所的民警们聊天去了。
叶卫丹竖起耳朵听。
“……万一是那种特别严格家长还会家暴的父母呢？陈师兄你突然去搭话把我都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啦，那个小胖子一看就是蜜罐里泡出来的，看他校服下面的衣服和他那一身肉，不过以防万一，待会儿那小胖子父母过来我也去和他们聊聊天？啊，师妹，还有蛋挞吗？”
小胖子的父母果然是最早来到的家长，青年也的确过去和他们聊了几句。因为看起来人多，但实际上真打在一起的人只有四个，够不上聚众斗殴的标准，未成年人这边放人还是很简单。
实际的处罚还要看学校和家里的打算，总之，和叶卫丹一起逃课出来的同学们，一个个被家长领了回去。
最后只剩下叶卫丹坐在那里。
被老院长喊来的青年整个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可恶的大人……叶卫丹才这么想，突然听到身边的椅子吱呀一声，有人在上面坐下来。
手从旁边伸过来，拿着一块蛋挞。
“吃吗？”
简直像是突然闪现过来的青年问。
叶卫丹猛地转头。
初二的少年个头很高，已经将近一米八了，在初中生中算鹤立鸡群，与成年人相比也不遑多让。突然在他身边坐下的青年身高约莫一米八多一些，但因为是成年人的缘故，与正处生长期而显得十分消瘦的叶卫丹并不一样。
“最后一个哦。”
成年人说，看着叶卫丹。
这是两人见面后第一次视线对上。
结果……
“虽然冷掉了但味道还行啊，你真是和我同一家福利院出来的吗？一口没吃就哭成这样？喂喂喂，谁有餐巾纸！”
“躲在厕所里哭，你多大了啊？”
闭上眼站在莲蓬头下，闭着眼，任由热水冲掉头上泡沫的叶卫丹听到。
已经从将近一米八长到了一米九几，稍稍一动仿佛就能挤破这个狭隘卫生间的叶卫丹突然一愣，从回忆中脱出，猛地回头。
卫生间的磨砂玻璃拉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开了一条缝，不知什么时候出了房间的陈二煌仿佛是路过，从缝里往卫生间里面看了一眼。
“……！！！”
叶卫丹的第一反应，是瞬间抖开毛巾挡在自己身前。
小黑猫的眼睛里顿时写上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挡的”十二个字。
“我……我……我……”叶卫丹大脑就像短路一样，他无意义地重复着一个字，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厕所对面，另一个房间里的租客突然打开门出来。
卫生间里，叶卫丹刷地关上玻璃拉门。而另一个房间的租客疑惑地扫了一眼周围，大概是刚才听到了陌生的声音。
但陈二煌半点没表现出什么，在另一个租客的喵喵叫声里，小跑返回叶卫丹的房间。
五分钟后，头上顶着一条毛巾的叶卫丹也回到了房间。
一关上门，他就转头向陈二煌吼道：“我刚才没有哭！”
陈二煌虚眼看他，道：“你以为你的那些小动作能瞒过我吗？”
“什么小动作……”
“眼圈还是红的呢。”
“没有！”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陈二煌道，又看了一眼，发现这小子竟然故意转过身避开他的打量，才收回目光。
真是个爱哭鬼。
当初在陵园的那一夜也哭得稀里哗啦。
不过跑厕所里的确是个新套路，原来这方面还能进化的吗？
马上就要满十八岁，也不小了啊。
陈二煌一边随意思考，一边按亮了手机。
作为一个“死人”，是不能再到网上发言的，但从微信朋友圈里，他还能窥见几分过去同事们的生活，从工作群里，也能看到他们讨论几句现在的工作。
陈二煌没有想每一起案子参合进去帮忙，但是，在现代社会中，警察是最容易对上神秘的职业，而一个宇宙从无神秘世界逐渐转为低神秘世界，中间的过渡是不可能安稳的。
反正调查回收神秘就是他现在的工作，多注意消息还能给局里同事帮忙。
今天大家的工作也没有遇上奇怪的地方，真是太好了。
不过，他“死掉”也有好多天了，消息应该已经传开，怎么今天还有人给他发信息。
而且这个发消息的人是……
李智汨。
如果不算游戏里，他们两个上次互发消息，应该是群发的春节祝贺吧？
有点疑惑地陈二煌点开消息看。
【李智汨：二爷你知道不？】
【李智汨：罗文，我们的初中同学，竟然跑去当主播了！和他弟弟一起！】
【李智汨：我觉得他的直播挺好看的】
【李智汨：特别是永富乡的那一期，好搞笑，网上有录屏，你可以去看看】
陈二煌：“……”
竟然说的是罗文还有PU调查服务这个游戏！
永富乡，蒲桃娘娘的那次调查，似乎也没多好笑吧？
李智汨发这个消息过来真有点奇怪。
陈二煌看了一眼时间，发现是一个多小时前，就是他们刚进游戏时发过来的。不过陈二煌当时已经去了另一个宇宙，所以没收到消息。
那个时间，有好几天没上游戏的李智汨被阿丹邀请组了队，也看到了队伍里的“罗文”，也就是我……
那也不必给他发这样几条消息啊？
永富乡那一期……
“啊！”
陈二煌突然叫出来。
一直背对陈二煌的叶卫丹瞬间转过，下意识问：“怎么了？”
陈二煌也看向他，问：“永富乡蒲桃娘娘那一期，你是不是当着直播观众的面喊过我名字？”
“没有，”叶卫丹道，“喊你的时候我关直播了。”
“……呃？是吗？”
陈二煌歪着头思考。
“所以说是怎么啦？”叶卫丹问。
“李智汨好像猜出我不是罗文，而是陈二煌了，”陈二煌道，“这家伙，有这种知微见著的本事，为什么要去当微商？”
作为一个女装大佬，为什么要去当手工皂微商？
作为一个能掌控各种男人的女装大佬，为什么要去当手工皂微商？
作为一个能见一叶落而知天下秋，有各种手段掌控男人的女装大佬，为什么要去当手工皂微商？
……总不可能是因为喜欢捡肥皂吧？
“在福利院的十多年相处像假的一样，虽然我当时注意力很少放在这位大哥身上，”陈二煌奇怪道，“但他那时候为什么要隐藏自己？”
他打开朋友圈，下滑几下，果不其然看到了李智汨发的南娜手工皂微商广告。
打广告时用的语气也是完全女性化的。
发过来的几条消息，应该是提醒他更加注意隐藏什么吧？完全没有对一个死人重新出现表达惊讶的意思呢。
陈二煌重新回到和李智汨的消息界面，盯着那四条消息看，思考李智汨是什么意思。
结果，他还没思考多久，微信上方，显示李智汨名字的那里，突然变成“对方正在输入…”
哎？
下一秒，手机最底端跳出一条消息。
【李智汨：SO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