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唇语惊情(二)

洹水北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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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语惊情(二)

    (c)温泉馆。入坑。

    近来,体温越来越难于控制,无论什么药,多大的剂量,都不管用。毛细血管说破就破,鼻血像拧开龙头的自来水。

    我撕开冰袋,倒进浴缸。冰块慢慢融化,耻感继而退潮。

    画廊里的那一幕,他明明侵犯了我,我没吱声儿,纵容他得逞。

    我是柳心儿吗,还是八年前的那个柳心儿吗。

    当初,高晓曦敢跟我抢,我索性劈腿她的男神。

    困极了,我躺在浴缸里睡着了。手机铃音,惊醒了我。

    陆鸣川的声音,一钻进电话里,竟然变得那么轻佻。

    “柳心儿,明天有空么?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儿啊?”

    “离城80公里,有家温泉馆。”

    “画廊呢,有人盯着么?”

    “歇业一天。我得趁热打铁呀!是吧?”

    “流氓!”

    料定了,要缠绵一夜。

    还不错,房间挺温馨。

    他换衣服的时候,我背过身儿去。我换衣服的时候,他叼着香烟,裹着浴袍,头也不会地离开房间。镜子里的我,青春高挑,白皙盈润,娇妍欲滴他却视而不见。

    假如年轻十岁,我保证,他连冲澡的空当儿都不肯给我。也许,他这个年纪的男人,怎么说呢,难道“心有多大,坑有多深”么。

    泳装外面,自然要披上一件浴袍。我款步而行,刚绕过假山,隔着厚厚的浴袍,身上便隐隐感到某种,悄然升温的灼热。男人们的视线,以各自娴熟的假动作,晃过身边的伴侣,含蓄而执拗地朝我聚焦。

    我知趣地颔首,裹得更紧,露出羞怯,乱了方寸,佯装行色匆匆不然,女人们的眼睛里,必将投来鄙夷的寒光。

    不幸的是,温泉池子里的陆鸣川,竟然背对着我。

    他近乎仰躺着,胳膊架在池边,肩膀随着泉涌,一漾一漾。脊背没有肌肉,却光滑平整,看不出他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赘肉,褶皱,褐斑还不错哦。

    “嗨!”

    “哦。来咯。”

    该死的。他连头都不稀得回一下,微微歪了一下脑袋,算是应承。甚至,我都没映入他的余光里。

    仿佛,我这么没教养,没眼色,没情商,打搅了他照料左手夹着的香烟水花很大,烟灰很长,袅绕的蓝烟里,他饶有兴致的,是其他别的什么东西。

    恍然间,脑海里闪过高晓曦的影子,似曾相识的路子——来呀,柳心儿,看你拿不拿得走!

    哦,是么,高晓曦?你等着哈!

    我甩掉身上的浴袍,跳进池子,推开胸前的水波,羞愤的水花,浇灭了香烟,溅了他一脸。

    我还没下作到“囊中物”,“池中鱼”的份儿上吧。

    “你当然不是咯。我可没自负到能‘拿下’你的份儿上。”

    “你,你怎么”

    “我懂你的唇语。忘了,画廊,辞退保洁阿姨。”

    “没忘,倒是你是有点妖啊。”

    “妖?哪有!我这个年纪么”

    “嘚嘚嘚,你这个年纪,阅人无数!”

    “诶,刚才跟谁说话呢?”

    “我没呀哦,你说高晓曦啊。”

    “高晓曦?男的。”

    “小女生。室友+情敌。”

    “结局呢,谁赢了?”

    “她死了。”

    “赢得,好彻底。”

    “哪有。你误会了正相反呢。”

    他豁得靠过身来,肩膀紧挨着,眼神真诚而炽烈,刚好是我久违的那种温度。

    这不是信手拈来的演技,是猎手正窥伺伤口。

    折磨我的愧疚与空虚,三言两语之间,就这么,被他套个底儿掉。

    好吧,我被拿下。

    (d)小药片。男神。

    他总是周密而巧妙地避开周末,公休,节日,不让我打搅或是冒犯他,为人夫,为人父的法定领地。

    而我,则压根儿没动过跟他结婚的念头,往来自由,去之不留。

    生活中,我俩的爱情,就是深山老林里的一场冬眠,形同陌路,按部就班,不露蛛丝马迹。

    如此,妨碍谁,伤害谁,根本无从谈起。

    远离尘嚣,则又另当别论。

    驱车离开我们生活的城市,他总能找到奇奇怪怪的地方。不得不佩服,他找的地方偏僻,静谧,甚至于荒寂,却无不适宜偷情,适宜卸下赘人的形骸,适宜变成人所不齿的类型各自披上一件隐身衣。

    晚饭后,我俩出去散步,直到从山间小路折回来,站在山坡向下看时,我才发现,这里像是一家医院,有点瘆人。

    他能读懂我的唇语,我静候他来作妖。

    “是,又不是是家疗养院,不是医院。”

    “那怎么,就咱们那间客房亮着灯?”

    “别人一早就放下了窗帘疗伤,也是隐私啊。”

    “疗伤?那咱俩算是什么?”

    “咱俩啊,咱俩这叫‘男欢女爱’吧。”

    “流氓!老流氓!”

    这里的房间,差强人意,豪华有余,舒适不足,满眼的实木,镀金,天鹅绒。led光源,尤其讨厌,冷峻刺眼。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听到一阵轻微的鼻鼾声儿。正好,我可以安心吃药。

    我掏出小药瓶,往手心里倒出两片儿,刚拿起水杯,便怔住了。

    高晓曦,问过我,“这药,你还用得着瘦身吗?”

    高晓曦的男神,也问过我,“一次而已,就能怀孕?”

    还好,陆鸣川睡着了。不然,兴许他又能读出真相。

    “这药,不能再吃了。明知是安慰剂,干嘛骗自己!”

    我的手像触了电,剧烈抖动起来,水杯落地,药片撒了一地。

    陆鸣川自床上一跃而起,冲到我身后,紧紧地搂着我的胳膊。我那痉挛不止的身体,差一秒就仰面朝天。

    “安慰剂?可它能止疼,让我失忆!你算老几?”

    “那就让我来试试,吞下我。”

    不知哪里发生了化学反应,挣扎逃脱的意志轰然崩溃,眼皮像山门一般沉重,身子疾速坠落,耳畔带着风声。再也没什么可害怕的我吞下了他。

    醒来,我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膛,舒缓而满足。

    从今往后,我将无药可吃我试着,看能不能回忆起所有的细节,整晚整晚折磨着我的细节。

    高晓曦的男神,宾馆,谁的主意来着?那晚,高晓曦在哪儿呢?都有谁啊?在哪儿喝的?谁把照片群发出去的,我么?还是男神?两人都醉了么?谁醒着,谁醉了?男神,还是我!高晓曦站在阳台栏杆外面,凌晨?黎明?

    有人轻轻摩挲我的头发,陆鸣川醒了。

    “说啊,你不是能读唇语吗?我跟谁说话呢?”

    “读不出来,不是每次都灵验的。”

    “就会作妖。”

    “再也不了。”

    “你继续啊,我习惯了。”

    “我离婚了。离婚证在包里。”

    “骗人!我要看,去拿!你回来,别拿了,挺没意思的。”

    “我可是净身出户哦。”

    “你明天跟我领证吧。”

    “为什么?”

    “你是我的药啊,一天也不能停。”

    陆鸣川翻了个身儿,又睡着了。

    细节,所有跟高晓曦有关的细节,变成了一枚小雪花,落进我手心里,转瞬间融化。

    当晚,我睡得很沉。

    (e)高晓曦。孩子。

    我的,最后一小段记忆是这样的。

    领了结婚证,我和陆鸣川从民政局出来,直接回了画廊。

    画廊后面的小仓库,打包他的行李好像,他叫的外卖,我俩就在画廊吃的好像,又来人了,怎么也想不起是谁就到这儿,能回忆起的,就这么一小段。

    绝没扯谎,千真万确。我就坐在哪儿,眼皮一沉,脑袋一歪,就睡着了。

    这是,又醒了么?跟从休克中苏醒过来的感觉一样,头胀,口渴,心慌,四肢麻木。

    我怎么坐在轮椅上啊,干嘛绑着我的胳膊和双脚。

    陆鸣川和一个女人,坐在我面前,离得很近,脸对着脸。

    “鸣川,这是干嘛?为什么绑着我。”

    “哦,醒了么,柳心儿认得她吗?”

    “她认得呀,她不就是被你辞掉的保洁阿姨吗。”

    “你好,柳心儿。好不容易,又见面了。”

    “你好,阿姨可是,陆鸣川,赶紧松开我呀。”

    “别急,柳心儿,等我们把话说完,你再忍一会儿。”

    “‘我们’?‘我们’!谁和谁呀,谁是‘我们’!”

    “‘我们’就是家人呐,咱们一家重新团圆了呀!”

    “陆鸣川,不许作妖!赶紧松开我!我喊了啊!”

    “这儿是画廊的地下室。你尽管喊,没人能听不到。”

    “陆鸣川,你疯了么?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她是晓曦的母亲呀,叫高原。哦,晓曦随她母亲的姓。”

    “啊!啊!啊!高晓曦的母亲!”

    “没错,她是晓曦的母亲,自然咯,也就是我的前妻。”

    “啊!啊!啊!噩梦!幻术!恶作剧!”

    “别这样,柳心儿,一家人团聚,不好么?”

    “团聚?你疯了!高晓曦跳楼了呀,她死了八年了!”

    “可你怀孕了。不是么,柳心儿?”

    “疯子!住口!杀掉我!”

    “咱俩的孩子,这次得姓陆。晓曦的弟弟,兴许妹妹呢。”

    “疯了!全都疯了!我只有一个问题。”

    “多少问题都行。”

    “陆鸣川,你真的会读唇语?那么准?”

    “噢,我会呀,而且简单极了。你跟高晓曦室友四年,晓曦用钢笔画了12本日记。”

    “钢笔画?钢笔画的日记!”

    “你的强势,冷眼,恶语,心机,**画得栩栩如生,身临其境。照着12本画册,揣摩你的性情,不算太难。”

    “我,我”

    “高晓曦叫了我21年爸爸,我不该为她做些什么吗!”

    “杀了我,我宁愿现在为她偿命。”

    “慢慢来,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