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绑匪呢喃(三)

洹水北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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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绑匪呢喃(三)

    (e)屈膝礼。祈祷。

    厨子好帅,像是殿下。

    他的年纪与我相仿,身材匀称,皮肤白净,淡淡的络腮胡子。

    妙不可言的一张脸,堪称云蒸霞蔚,就好比斜下方45有一副隐形的反光板跟着他走,鲜亮,完美,q弹。一点点儿小瑕疵,神情略显僵直,薄薄的脸皮底下,像是支着中世纪女人的鲸骨裙撑,不随人醉,不随风舞。

    我却有点醉,很上头,想对他行屈膝礼,想跟他跳华尔兹。

    一袭修身西服的王子殿下,从那仨傻不愣登的绑匪中间穿过时,颐指气使,风采翩翩。匪帮里,不是总少不了一位像律师啦,金主啦,幕后啦等等,这样式儿的灵魂人物么?——尽管他只是个厨子。

    “厨子,别碰她,不然,我捏碎了你!”

    “放心吧,赵星宇!她啊,不见得就是我的菜!”

    厨子背对着赵星宇他们,抱起胳膊,盯着我手里攥着的药瓶。他抬起右手的一刹那,食指压在唇上,“嘘”——没事儿,别怕。

    “嗯,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得这样的病啊?”

    “敢碰我一下,都不得好死,全都得烂掉。”

    “来,姑娘,把药瓶给我!”

    我死死地攥着药瓶,一动不动,被厨子电倒的女人,大体跟我感同身受吧,不想动,就怕浪费眼前这一秒。

    厨子只得弯腰从地板上拾起几个小药瓶,仔细检查上面的英文标签,蹙起眉头,眯缝着眼,不时地瞟我。

    撑不下去了,头胀得像晕船,身体前后打晃儿,鼻粘膜刺痛难忍,一股咸腥窜进口腔。

    “赵星宇,这女人从哪儿拣的,烂透了,医院撵出来的!”

    真的演不下去了,鼻血汩汩而出,眼皮重得像两道山门,就等轰然落下那一刻。

    “止血,赶紧止血啊!软膏,用你手里的软膏。”

    厨子指着我手里的玩意儿,急得直跺脚。

    他不懂英文,更不是医生,但跟赵星宇肯定不是同伙可那又怎样呢,反正我已情不自禁地拥抱大地。

    “厨子,闪开!你敢碰她,我捏碎了你!”

    厨子一定见识过,赵星宇捏碎过什么人,而且不止一次。

    近在咫尺的他,忽地一撤身,侧脸看我直挺挺地嘴啃泥。

    花头巾,马尾辫,赵星宇,一拥而上,又把我围了起来,密不透风,遮天蔽日他们耷拉着脑袋,绕着躺倒在地的我转圈圈,节奏明快,喃喃自语,梦游般的神色,像极了萨满仪式。

    “是她吗,老赵。你咋找到的。”

    “应该是,没错。我看着像她。”

    “不像啊,好瘦。原来不这样。”

    “就是啊,真瘦。hiv闹得呗。”

    “看够没,动手。别傻站着了。”

    仪式进入**,仨人站立不动,各自戴上手套。

    跟赵星宇手上的一模一样,淡蓝色乳胶手套,手术,解剖,亦或**尸体常用的那种。

    祈祷别醒,活着最痛,痛不欲生。

    (f)行军床。无瑕。

    一帧一帧地回放,画面失真,不停地呢喃——我还没死。

    活动板房隔音极差,激烈的金属桌椅摩擦声,不时从楼上传来,夹着吆喝、谩骂、末日癫狂。

    楼下像是宿舍的隔间里,并排着四张行军床,我躺在最靠里面的一张上。

    硬邦邦的床板,冷冰冰的毯子。身子蜷着,不敢翻身,不敢触碰,拒绝呼吸,身上沾满畜牲的味道。

    “星宇!赵爷!饶了我吧!啊!疼死了!杀了我吧!”

    厨子的惨叫,一声惨过一声,甚至能分辨出他的指甲抓挠地板,在血泊中爬行的动静。

    我盯着天花板,恍若亲历。赵星宇,花头巾,马尾辫,把厨子围在中间,轮番施暴厨子暴露了么?

    “这女的烂透了,医院撵出来的!”这是厨子的原话,而且指着我手里的护手霜,歇斯底里地喊“用它!用它止血!”

    紧接着,鼻血,晕厥,栽倒,赵星宇他们仨把我围起来。

    别扭。拧巴。哪里有不对。

    假如可是对呀才怪所以不对。

    完璧无瑕。谢天谢地。

    无疑,厨子成功地掩护了我,可赵星宇一定又识出了什么破绽,不然,为什么对厨子下毒手?

    破绽,哪里的破绽?

    “厨子,你敢碰她一下,就捏碎了你!”赵星宇两次警告厨子只要碰我,哪怕一下下,赵星宇就要杀人那这是,那就是妒火无疑了,烧不到我,那就只好烧厨子咯。

    厨子甩开赵星宇的威胁,在我晕厥倒地后,帮我清理脸上的擦伤和污血赵星宇呢,自然避之不及,他膈应我满身的hiv。

    厨子,他就是个厨子。是个长期跟绑匪们厮混一处,久而久之,患上斯德哥摩尔的厨子。

    (g)黑曼巴。耳垂。

    当然要逃,要带厨子一起逃。

    我盯着天花板,厨子一定被折磨的昏死过去,已经听不到他的**声儿。金属座椅摩擦的动静却始终没停,断断续续的,吱吱嘎嘎的,呲呲拉拉的,倒不怎么刺耳。

    那不怎么刺耳的摩擦骤然间强烈,天花板上的灰尘,铆钉,支架,吊灯,震动不止。

    “啊!啊!啊!”

    不确定是厨子的声音,嗓子,声带,喉管像被一股脑儿划拉开时,发出的声音,咕咕哝哝,黏黏糊糊的声音。

    赵星宇,一定是他,他刚刚捏碎了什么。

    我钻进毯子里,死死地蒙着脑袋,死死地闭着眼睛,死死地蜷起身子。

    耳朵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黑曼巴么,一条身子很长很重的黑曼巴。

    紫褐色的腹部磨蹭着地板,先蜷缩成s形,再漫不经心地打开,后半拉身子撑着地板,前半拉身子支棱起脑袋,乌黑油亮的信子,痉挛般地舔舐空气,滋滋,滋滋滋一字排开的四张行军床上,总要躺着一个活物才对。

    “诶,赵星宇说,你叫柳心儿是真的吗?柳心儿?”

    我置身冰窖,除了牙齿颤栗磕巴的响动,再无任何活物反应。

    那声音轻咳几下,继而像是收起尾巴,盘坐在床沿儿,吐着信子的脑袋,就要伸进毯子里。

    “也难怪,嗓子都喊破了我是厨子啊,厨子!”

    我慢慢地掀开毯子,只露出一条窄窄的缝儿。

    妙不可言的一张脸,连赵星宇都不舍得动。

    “厨子!厨子!他们,赵星宇他们,没”

    我一脚蹬开毯子,不顾一切地拥抱他,泪水融化了冻僵的脑筋和身子。

    “嘘!小点声!不要命了!赵星宇他们刚睡着。”

    “对对对,小声点,小声点厨子,你,你没事吧?”

    “没事!这不,还喘气儿嘛诶,你是叫柳心儿吧?”

    “嗯。是啊。是叫柳心儿。”

    “那就对了,就怕把名字搞错。”

    “我的名字,这么重要吗?”

    “那当然我得知道为谁而死吧。”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我们一起逃吧!”

    “逃?就我这副样子!算了,别管我,你赶紧逃。”

    我松开他的胳膊,他竟瘫倒在我身上。

    原来他并非坐在我跟前儿,而是两手硬撑着趴在床沿儿上。掠过他的肩膀,我才看见,一条长长的,闪烁着粼粼亮光的乌黑血迹,从门口一直蜿蜒到行军床下他的脊梁断了,活脱一条黑曼巴。

    “不,我要带你一起逃,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别傻了,赶紧逃啊!疼!扶我躺下好么?柳心儿。”

    “哦,好的,好的,你别动,我来。”

    “嗯?厨子,你说什么,我听不清。”